殡仪服务员:看尽人间冷暖 要给每位逝者最后的尊严

  每一次帮逝者擦拭身体、穿好衣服,他们都会说句客套话。比如:大妈,我帮您收拾好了,您安心地走吧。如果逝者是个孩子,他们会俯下身抱抱孩子,说一句:宝贝儿别怕,今天晚上叔叔陪着你。

  他们是殡仪服务员,在一些国家被称作入殓师。他们的工作是从突发事件现场或医院抢救室接回逝者并安顿好;在生活中,他们从不主动与人握手或递上名片,亲戚朋友办喜事,大多会托人带去红包,自己不会亲自到场。

  人们总是将新生与喜悦相连,用悲伤和泪水形容死亡。但生与死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人生两端,直面死亡,并给予逝者最后的温暖和尊严,正是殡仪服务行业存在的意义。他们热爱自己的职业,也平静接受人们时常流露出的异样目光。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人送逝者最后一程。在中元节到来之时,健康界首次将镜头对准这个特殊的群体,听他们讲述那些与死亡相关的故事。

  老张(应对方要求,采用化名)今年50岁,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也是北京八宝山惠民殡仪服务公司总经理。如果不是30年前爱上一位从事殡葬行业的姑娘并娶回家,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当上殡仪服务员。那时老张的岳父在北京东郊殡仪馆工作,岳母则是八宝山殡仪馆化妆师,大舅子是八宝山火化车间职工,一家人都跟殡葬打交道。原本做旅游行业的老张遇到了行业寒冬,所以从结婚那会儿也就是顺理成章地入了殡葬行。

  刚到医院工作时,周围人总是看他奇怪。一般看守太平间、给逝者穿衣化妆的人都是老大爷,怎么突然来了个小伙子呢?老张倒是没想太多,最初就把工作当成个赚钱的行当,他也知道,这个工作一旦干上,就再也没法转行,毕竟其他单位都会对他这份工作心存忌讳。

  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比中国人更加忌谈死亡。除了知根知底的亲戚,和“一个盆里吃饭”的兄弟,其他人无论是生孩子还是办喜事,老张怕人“膈应”,都不去。吃饭开发票,单位要求写上“**殡仪馆”,对方也抬眼多看他一眼。干这行也不太好找对象,好在老张两口子属于同一个工种,俩人对各自的工作,心里从未有过不舒服。

  “外人会觉得我们这行孤独,但是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就是份工作,是个谋生手段,吃的是这碗饭,老婆孩子在家等着呢,北京爷们儿得有担当。”老张说。

  要说从来没怕过,倒也不是。2003年“非典”横行北京,最初老张并未想到这是一场可以轻易夺人性命的疫情,直到看到好几位认识的医生和护士相继倒下,越来越多的尸体摆在他面前,他才缓过神来。家里人劝过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这跟上战场一样,没听说过枪打响了,当兵的往回跑,我和兄弟们不把死去的人抬走马上火化,让谁去抬?咱们不能让医生和护士抬啊,医院拿咱们当回事,咱就得守好这个阵地,如果临阵脱逃,以后哪儿还有脸回来吃这碗饭?”

  没有豪言壮语,老张和同事在“非典”狙击战的战场上,一干就是三个月。他亲眼见到这种疾病病情发展之迅速。一位中年人可能上午还在隔离病房兴高采烈地跟家人通电话报平安,晚上已经抢救无效死亡。老张心里瘆得慌,毕竟除了医护人员,他被传染的风险最大,究竟能不能活着回家,大家心里都没底儿。

  “非典”疫情肆虐时候正值初春,老张和同事里三层外三层穿着防护服坚守在存放遗体的隔离区,汗水会浸透所有衣服,大家怕上厕所,经常一整天不敢喝水。为预防感染,他们几乎每隔两三个小时就相互往对方喷洒一次过氧乙酸,那种强烈的刺鼻气味他至今不愿再回忆。每天与死神相对,巨大精神压力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当宣布“非典”狙击战胜利那一刻,老张才感觉到:能活着真好!

  老张的公司负责北京几家三甲医院的殡仪服务。最近几年,随着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不少过去居住在中心城区的老人迁至郊外,因此中心城区医院逝者年龄结构也在发生变化。如今,市中心大医院中过去在这些市中心的大医院中死亡的基本上全是老人,现在尽管去世的人少了,但是中年人,甚至年轻人的比例在上升,这无疑带来一个现实问题:在送别亲人的队伍中,有很多相互搀扶的老年人,他们无法接受子女突然离世,常常哭得几度晕厥。

  2018年年初,一名25岁的女研究生纵身跳入护城河,当送到距离事发地最近的北京同仁医院时,姑娘早已周身冰凉。她的母亲一路狂奔到医院,嘶吼着要见女儿最后一面,那声音响彻医院抢救室。因为尚未尸检,遗体暂时不能触碰,这位母亲被民警拉开。孤立无援的母亲一把死死拽住老张的衣领,求他让自己看看女儿,连女孩的舅舅前来相劝,老人也不松手。“你们都别劝,就让她拽着!”老张当时大喊一声,随后劝慰老人说:“您的女儿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她又那么优秀,您放心,我一定把她当做自己的亲闺女,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谁再不让您见孩子,我跟谁急。”

  老人逐渐渐松开老张的衣领。尸检结束后,老张在尸体停放处用细密的梳子边帮女孩梳头,边清理上面的水草和淤泥……老张相信,把遗体处理妥当,亲人的悲伤多少会有所减轻。看到孩子体面的样子,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张面前。“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感觉就跟心被人摘去了一样。”每当提起这件事,老张眼中总有掩饰不住的惋惜。

  最大的人间惨剧莫过于送别子女甚至孙辈。在北京儿童医院里,让那些受尽病痛折磨的孩子安详离去,是老张和同事们必须做到的事。因为尸袋和棺木没有“儿童款”,那些小小的身体躺在其中便显得无比空荡和孤单。2016年,老张正在上大学的女儿要参与社会实践,便来到父亲工作的地方,她注意到了这个令人揪心的细节。

  善良的姑娘用零花钱买了十几个毛绒玩具,让父亲把玩具放入孩子的棺木,这样既避免了被抬走时遗体滚动,也给予家属些许安慰。从那时起,每位在北京儿童医院去世的孩子都有玩具陪伴,快用完的时候,几个大老爷们就自己到网上挑选下单购买。“有的家长不理解,怕乱收费,我们会跟家长解释为什么会放玩具,而且是免费的。”老张说。

  在太平间工作,老张和同事们看尽了人间冷暖。工作人员李师傅还记得自己接手的第一具尸体。15年前的那个晚上,急救车呼啸而至,躺在担架上的是位衣着暴露、长相清秀的女孩。急救车司机告诉李师傅,这是位“小姐”,两个客人因为她打架,其中一人喝多了捅了姑娘三刀。姑娘远在老家的父母第二天闻讯赶来,听见病房里有人用“小姐”“捉奸”等词在议论听见医院有人议论“小姐”“捉奸”这样的词汇,老人逐步撸清事件的脉络。恼羞成怒的父母当即跟医生说:“这姑娘我们不要了,不对,我们没有这种在外地当‘小姐’的姑娘。”

  两天后,女孩在医院去世,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女孩的家人。即使打通电话,那头也会喊:“你认错人了,那不是我姑娘!”可是,李师傅却在一次通话中,清晰地听到杂音说:“月月往家里寄1万块钱,你姑娘出息啦。”因为无人认领,无法签字火化,时至今日,姑娘仍然躺在北京某医院冰冷的停尸柜里。

  “送不走”的远不止这位姑娘一人。医疗纠纷官司判决不满意的、打架身亡后家属拿着赔偿金不知所踪的、在路上倒毙联系不上亲属的……每家医院的停尸柜中,都封存着几位“有故事的人”,有的遗体甚至已经停放十几年。存尸费加上人工费,用每人一人每年大约需要一万八千元,国家每年会给公司按照一具无名遗体七千元进行补贴,这笔钱包括火化费用、运输车费等,剩下一万一千元成本,则需要企业自行消化。

  对于企业这部分负担,老张时常用“这个工作是个良心活儿,咱内心得坦荡”来宽慰自己,他也经常会劝慰逝者家属,不是让对方切莫伤心过度,而是劝说他们不要在医院里打架。

  由于忌谈“死”字,很多老人在世时不愿提前准备身后事提前做好打算,老人逝世后当死亡到来之时,子女们很容易对老人留下的财产分割产生矛盾,在医院大打出手的不在少数。每当这时,老张会劝大伙儿说:“各位有矛盾回家解决,别当着老人的面吵架,现在要做的是让老人安安静静地走。”

  遇到留下一套房产,非要在医院论出子丑寅卯来的家属,老张也会帮着出主意:如果把房子卖了大伙儿一分,那叫“败家子儿”,要是把房子租出去,每月拿租金一家子吃顿饭,到清明节给老人买点儿鲜花上上坟,那就还是一家人。

  大多时候,听到这样的劝慰,家属们也就不打了。不过,老张的一个同事遇到过比较“邪门”的家属。当时老人的家属从抢救室一路吵到太平间,被劝走之后没几个小时,其中一名家属带着一份类似遗嘱医嘱的文件返回太平间,要拿起老人的手指按手印。工作人员当然不同意,几乎跟家属吵了起来,最终也没让这名家属得逞。

  每天面对死亡,老张他们哥几个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身后事。最近几年,很多逝者是独居老人,当打电话联系家属时会发现,老人的子女由于身在国外数日才能赶到,有的老人去世后很久,才因为房间内弥散的出腐尸味道被邻居发现。

  只有一个独生女的老张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落得如此悲惨境地,所以他经常鼓励女儿趁假期到国外走走,“就为让孩子看到国外也无非如此,哪儿也不如北京好。”

  有一次老张出现场,屋子里是一对煤气中毒的老夫妻,二人已经死亡多日,从二人趴在地上的姿势看得出来,在生命最后阶段,两位相伴几十年的老人在努力爬向对方,试图紧握对方的手。“等我跟我爱人老了,能走动就出去玩儿玩儿,走不动也尽量找个养老院住着,不能过得太孤独。”老张说。

  老张的同事朱建华则信奉多子多福,更愿意人丁兴旺。赶在“二孩”政策放开之时,有了第二个宝贝。他告诉健康界,平时看到那些只有一个子女,或子女们不在身边的老人离开时感觉这样太凄凉,所以孩子多,终归有好处。

  老张:各行各业的工作都要有人做,我们这个行业其实跟每个人都相关,并且也有技术含量。比如冷冻几天之后,怎么在不完全解冻情况下给逝者穿好衣服,现在我们这些人都练好了这项技能,逝者四肢和身体之间只要有五分钱钢镚宽的缝隙,我们就能把衣服穿好。

  再比如真有“死不瞑目”的人,我不能直接用502胶水粘,那样特别假,得有自己的独门绝招,这个不能多说,是行业机密。

  有人说我是“挣死人钱的”,这我认,但说我干的是“黑殡葬”,我不能认。我做的是良心工作。超过八成的逝者去世时大小便失禁,有时候家属不管,都是我们为逝者擦洗,干净地把人送走。给每位去世的人收拾得像睡着了一样,我待在这间屋子里心里才能坦荡。我们都是按照国家标准收费,穿衣服收100元,化妆150元,尸体存放3天之内每天30元,3天以上5天以内每天40元,一些刚入行的小伙子每月收入只有五、六千元,所以怎么就成了“黑殡葬”呢?

  老张:没有忌讳。听老师傅说,下了班要去商店买点儿东西再回家,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就是直接回家。那些发生在医院或者太平间里的灵异事件都是电影瞎编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动静,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人人都有一死,谁都逃不掉,重要的是把活着的日子过精彩。你看我发的朋友圈,经常是我跟朋友们骑着摩托车去北京周边几个省骑行的照片。我跟我爱人都特别想得开,比如对女儿的教育。她从小到大,我们两口子没辅导过她一道题,就希望孩子能顺其自然地长大,结果孩子高考考了600多分。

  平时该吃吃,该喝喝,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在活着的时候开心过好每一天,比任何事都重要。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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